塞北，晋王私府。

一排排黑衣影卫跪在地上，露出面容，正供挑选。

高座上，一面带银具身着黑袍的男子正在喝茶，一红衣男子则披着狐裘抱着暖炉，遥遥打量着座下的人。

“傅大人，这批如何？”影首放下茶杯，问道。

傅云京的手在暖炉的镂空纹路上摩挲着，良久才道：“过于普通了。”

他此番奉晋王之命，为他培养影子。晋王刘承烨与他本同为鹤野楼的弟子，后来刘承烨成为晋王，回到塞北，邀请他一同，他便追随到此。

傅云京知道，自己的心思并没有多么单纯。他想一直看着师弟，想和师弟在一起，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能在他身边帮他做点事情，傅云京便知足了。

既然是挑影子，身形必须相同，五官必须轮廓相似。承烨的身子比傅云京矮点，猿背蜂腰，脱衣有肉，他的五官十分俊美，或许是因为母妃梅氏过去是喀尔钦部落的女子，他的眉眼也透出股桀骜不驯的野性，但偏偏轮廓遗传了皇室天家的面庞特征，并不过于阳刚。

“那可真是难办。我们培养影卫，贵就贵在普通，不能显眼，这更有利于隐藏。”影首大人摇摇头。

“可还有其他的？”傅云京问道。

影首道：“训练好的影卫就这些了，不过……还有些没训练好的。你应该对一人感兴趣，他是中原与西奴的混血，母亲是中原人，被虏去西奴破了身，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后来先晋王退了西奴，他也就回了塞北关内。我十四年前在街上捡回他，一直致力于将他培养成卧底，现在还没完成训练。不过……你也可以先看看。”

影首挥挥手，跪在底下的影卫便有序散去。

而后，他带着傅云京朝训影楼去。

正是寒冬，大雪纷飞。傅云京紧了紧狐裘的毛领，忽而低咳几声。

“大人的病还没好？”影首问道。

“打斗受的内伤，并无大碍。”傅云京摇摇头。

其实这不是病，也不是内伤，而是寒毒。五年前，晋王遭西奴暗算，身中此毒，畏寒怕冷，每夜都承受蚀骨之痛。傅云京寻遍名医无解，便自行为刘承烨过毒，对外谎称毒解。

只是如今他为了培养影子，必须待在塞北，这寒毒便分外难熬了。

影首不再多问。两人沉默着走了半会，便到了训影楼。

训影楼分东堂和西堂，东堂练武，西堂习文。不管是影卫还是卧底，都得在东西两堂学习，只是影卫更重武，卧底更重文。

“叫浩克拉达来。”影首对下属道，转而又对傅云京道：“因为对他的定位是卧底，所以取了一个西奴名字。”

傅云京点点头。

不一会，下属便领着一白袍人到来。

那白袍人身形高大，比傅云京还高些。他宽背窄腰，走起路来，两肩随着姿势起伏，倒颇具刘承烨在鹤野楼习武时的潇洒从容。

傅云京一时陷入了回忆。

彼时刘承烨身上没有皇室的束缚，在鹤野楼求学时，浑身上下都透着江湖新秀的朝气和恣意，潇洒，淡定，从容不迫，还有股傲气，是他恨与天公试比高的师弟。而如今的晋王做事越发沉稳，低调，滴水不漏。

两人向影首和傅云京行礼。

“起来吧。”影首道。

“抬起头来。”傅云京道。

浩克拉达依令抬起头来。

浓眉星目，眼神深邃，棱角分明。

西奴血统让他的面容格外俊朗，但终究少了分刘承烨骄傲不驯的野性与魅力。

不过，都是可以改出来或者练出来的。

“就他了……影首可愿割爱？”傅云京问道。他知道培养一个卧底比培养一个影卫更不容易。

“为晋王分忧是我的本分。”影首道。

傅云京点点头，对浩克拉达道：“从今日起，你便叫做烨影。”

地牢内，粗长的铁链吊着一浑身赤裸的男子。

那人双手分开被吊在刑架两角，双腿也拷了脚镣，分开牵往两边刑柱底座。

随着一声吱呀响，铁门打开。

一袭红衣的傅云京拥着暖炉走了进来。

“大人，请。”

灰袍人指引道。

傅云京缓缓走至那吊着的人影面前。

那人的头发被移接过，黑滑柔顺地挡了那人大半张脸。

傅云京抬手，撩开披散的发，捏住那人下巴端详。

剑眉入鬓，两眼深邃，山根高挺，薄唇利落，便是那颧骨的线条和下颔的曲度，都与承烨一致，而且丝毫看不出动刀的痕迹。

若非那眼神过于内敛，几乎以假乱真。

“陈大人，费心了。”傅云京松手，朝灰袍人点头道。

“不敢，能让傅大人和殿下满意就行。”

傅云京面色温和一瞬：“下去吧。”

地牢内，只剩烨影与傅云京二人。

傅云京的手再次触摸上那人赤裸的躯体。

春寒料峭，北国尚寒，这地牢便是燃了再多火盆也是阴冷的。这人不知被吊了多久，躯体的温度也如冰一般，只那起伏的胸膛证明此人还活着。

傅云京的手指沾了小暖炉的热气，在烨影身上游走，便引起细微的震颤。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傅云京道。

“是。”烨影答道。

这声音的磁性也与承烨一模一样。

“他们还对你的嗓子动了刀？”

烨影点了下头：“是。”

傅云京的手停留在烨影的乳尖。

在鹤野楼时，师兄弟也一起泡过温泉，所以傅云京知道，承烨那处是偏红的。而烨影的乳首，却是褐色。

不过，都是有办法的。

“你的主人，是晋王刘承烨。你是他的影子，就得做到与他一模一样，才能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是。”

“从今往后，你得适应他的身份，他的习惯，熟练掌握他的技艺，完全模拟他的神态。是以，从今日起，你便唤我‘云京’，这是他对我的称谓，你必须熟悉，不可露出马脚。”

“是，云京。”

烨影的声线让傅云京一愣，片刻后才道：“京字，再轻一点。”

“云京……”

熟悉的声线，好似多年前师弟回首一唤的回音。

到底是为了更好的影子，还是为了一己私心，只有傅云京自己最清楚了。

“嗯……很好。”傅云京点了点头，不再回味。

“你的肤色比他暗沉许多，之后不许在外暴露皮肤，须在室内将肤色养起来。”

“是。”

“今日将你吊在此处，是为了模拟身上的伤痕。我会按时间久远程度，在你身上划出相应的伤痕，告诉你每一条伤是如何来的，你必须记住每一个细节。这种刑伤不会一次结束，会多次进行以求达到最逼真的效果。”傅云京道。

“是。”烨影道。

傅云京转身放下了暖炉，在一旁铁架上挑选起刑具来。

“太平三十一年腊月，上京玄门之变，先纪王挟持时任晋王王妃梅氏与晋王小世子刘承烨，以牵制晋王北骑兵。刘承烨年十四，天资聪颖，见习于营帐，被捕后遭先纪王刑讯逼问，不答，濒死。适逢梅家客卿鬼王张迅营救，遇重围，梅氏救子而亡，张迅送承烨至鹤野楼疗养。鹤野楼欠梅家先祖一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