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的就是他。要不是天意做人,唉!贺兰老爷一声长叹。
贺兰臻想:既然渭城买不到药,那就先逃出去到别的地方去买。然而他现在面临一个十分棘手的状况,他找不到机会出去。别说出城了,连贺兰府都出不去了。
全府几百只眼睛每天都在监视贺兰臻,并且为了防止他一闲着就琢磨如何逃婚,贺兰老爷联合夫人姨娘,还有贺兰臻那帮兄弟姐妹变着法子给他找事做,一会儿找他聊天,一会儿叫他帮忙,或者处理府里内务,甚至叫他帮忙带孩子。贺兰臻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他都要气笑了!
他要是敢推脱,他那帮大娘二娘就开始讥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连为人子女的孝悌都不要了!搞得他十分恼火,只得忍气吞声。
其中最难缠的当属他娘余氏了。余氏好不容易升了职,就要作世子岳母,王爷亲家了。煮熟的鸭子岂能让他飞了去?她生怕贺兰臻不懂事给搅了,于是成天在儿子身边唠叨。他这个娘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市侩,但这点也怪不得他娘,都是生活所迫。事实上,余氏十分疼爱贺兰臻,她这一生因为出身低贱受尽了冷眼,却从不肯让儿子受委屈,在贺兰府成天跟几位夫人姨娘斗得火热,别人孩子有的,他儿子也不能少!余氏凭着心机美貌十几年来荣宠不衰,故而贺兰臻虽是庶出,但子凭母贵,从小也没被怎么亏待过。
身份是余氏多年来的心结,贺兰臻理解母亲的难处,也想过出人头地,给他娘挣个诰命夫人出来。然而他确实十分厌恶官场,这次听从父母的主意回家,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然而这回他要是就这么逃婚了,得罪了齐王府,别说做官了,怕是整个贺兰家都得倒霉!他娘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他冷静下来,要逃跑的心思也逐渐动摇了。贺兰臻就这么在纠结与焦虑中度过了他十七岁的生日,眼看就到八月底了,中秋一过,齐王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贺兰臻不断地祈祷着,世子可千万要悔婚啊!他现在只能盼望谢陵那边给力了。
那么谢陵呢?
他回京后一堆破事儿,早就无瑕顾及和贺兰臻的婚事了!中秋一过,他老子就都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接亲的礼队已经出发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说什么都迟了!
嘉庆二十一年,八月十七。一支身覆赤色软甲,人数多达四千的轻骑,从上京出发,浩浩汤汤地驰向凉州。
贺兰臻没能逃走。
很多年后,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
残阳如血,晚霞把大地照得金黄。在惊天动地炮鸣声中,为首一人身着赤金礼服,携着数千骑兵,如一片赤色的野火,杀气腾腾地冲向城门。城门上,众人吓得噤若寒蝉,贺兰臻忍不住捏紧拳头。
只见为首那人大袖一挥,喝道:“放!”
数千礼炮便齐声射出,无数红色的烟柱一齐窜向天空,香粉滚滚,携着无数花瓣款款落下,整个渭城都被染成一片妃色。百姓们怔忡了一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霎然迸发!
万众瞩目之下,那人身披万千霞光,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天神下凡。他笑吟吟地看着贺兰臻,朗声道:“齐王府谢听阑,前来接嫂嫂回京。”
在大周的传统里,过门儿前夫妻不得相见,夫方一般派兄弟叔伯前来迎亲。齐王派的是谢听阑,就是明示谢听阑的身份了。
那天整个城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这支威风凛凛的礼队,运来的彩礼摆满整条大街,琳琅满目。在无数艳羡地目光中,贺兰老爷假惺惺地抹着眼泪,拽着被精心打包好的贺兰臻,欢欢喜喜地交到谢大将军手里。
贺兰府门前的红地毯铺了老长,贺兰臻的脑袋被盖头蒙得严严实实,眼前红光一片。握住他的手稳健有力,他想挣脱手,却被谢听阑紧紧攥住。对方手心炽热,手指硬如铁铸,严严实实地扣着他的手,左手虎口两侧的茧格外坚硬。此人一定是极好的弓箭手,贺兰臻心想。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家门口这段路有这么长,长到他开始胡思乱想。
终于走到了轿子面前,他连忙扯出手,抬脚就钻进轿子里。只听对方浅浅地笑了起来,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戏谑道:“嫂嫂这么着急要嫁给世子吗?”
当然不是!贺兰臻没有理他。
渭县到上京路途遥远,即使他们有这样精良的马匹,也要二十天多天才能到。贺兰臻身边只有他老爹指给他的两个陪嫁的丫鬟,他从来没见过,一看就是他爹派来监视他的,好随时给他爹通风报信。他每天都坐在轿子里,一个人百般聊赖地看风景。一路上谢听阑老是来找他说话,美名其曰怕他一个人无聊。
贺兰臻觉得他有点儿吵。
“嫂嫂怕是无聊吧,想必你还不太了解王府的事。王府现在除了父亲和世子,还有一位侧妃和几位夫人。王妃,也就是世子的母亲,在世子出生时便难产去世,王爷未再续弦,子嗣单薄,目前只有世子一个儿子。”
现在你也是了,贺兰臻在心里补充道。
“世子……”他噼里啪啦又说了一大堆世子的事,贺兰臻对谢陵的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只得到两个有用的信息。
第一,世子很受皇室和王府宠爱,是京中一霸,没人敢得罪他,所以你也别惹他。
第二,谢听阑很讨厌世子。
这点是贺兰臻推测的,谢听阑表面上对世子恭恭敬敬,但心里一定很看不上世子。他称王爷为父亲,却不肯叫谢陵兄长,张口闭口就是世子,还有主动提起世子那堆“英雄事迹”,虽然不忘偶尔夸赞几句,但却夹枪带棒,明褒实贬。至于世子,他极其厌恶谢听阑,那天城门口就看出来了。此次来迎亲的却是谢听阑,看来做了王爷的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而且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干儿子,这是昭告天下,得到皇帝首肯的了。
谢听阑接着又要继续给他讲世子,贺兰臻立马打断道:“我不想听世子的事了,你说说别的吧……”
“原来嫂嫂不想世子啊……”他不知怎么从“不想听世子”曲解成“不想世子”的,不过确实没说错。
“那就说王爷吧,王爷是先帝第九子……”
“打住,这个你昨天就说了”
“是吗?那说王爷别的吧,王爷二十一岁时……”
“这个你也说过,王爷的事迹你都说过几回了”
“那嫂嫂想听谁?啊,不会想听听阑的吧!想了解我早说啊。”
谁想了解你了?!不等贺兰臻回他,他就赶紧接着说道:“是听阑不对,忘了介绍自己。我这就说与嫂嫂听”
“我的事说来话长,嫂嫂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从你怎么认识王爷开始吧”贺兰臻答道,全然忘了刚才是谁不想听来着。
“我应该是在七岁时认识王爷的”
“应该?你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吗?”
“听阑记性好得很啦,我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出生年日罢了”
贺兰臻反应过来,有些愧疚道:“啊?对不起,我不知你是……”
“嗯,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自己父母何人,也不知自己出生何日。认识王爷前,我只是呼延都图帐下奴隶中的一只……”
接着他便好似回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突然沉默了。贺兰臻不忍心打扰他,想来他小时候一定过得很惨。
“然后王爷打进呼延都图的老巢,他就被杀了,然后我们这些奴隶就被解救了,王爷看我可怜就带走了我,然后我就一直跟着王爷。”他三言两语就概括了他的童年,说得轻轻松松,好像一帆风顺。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