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把极小巧的刀,五指并拢就能轻巧握在手中。
刀柄泛着银光,内侧刻了两个浅浅的字母缩写-xj。
傅云娇望着它,回忆起这把刀的主人。
这柄刀,原是他十八岁时送她的礼物。
一晃十年过去。他的一颦一笑都仿佛还在眼前,她记得,他站在那条小巷路口,对她说,不要害怕,无论何时他都会在的。
傅云娇想着,一颗心缓慢下跳动频率。
她缓缓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下他的名字,攥紧刀把。
门开得了无声响。
黑暗中,傅云娇只能凭稀疏光线,辨别方向。
她踮起脚尖,贴着墙角,每挪一步都小心翼翼
滴答,滴答
衣物滴落的水滴,重重砸在傅云娇耳膜上
仅仅几步的距离,傅云娇却宛若走在高空钢丝,心悬一线。
她蜷起脚趾,慢慢向异响方向靠近。
储藏室的门被开了半边,傅云娇迅速伏低身子,躲去门后。
透过缝隙,她看见门后的确有个黑影正弯腰翻找东西。
傅云娇整颗心提到嗓子眼捂住口鼻,不敢让自己的呼吸声暴露。
她后背脊梁一阵阵发冷,脚下也因紧张而挪不动步子。
再不跑就迟了!
傅云娇掐拧大腿,让痛觉刺激到蹲麻的脚底,歪扭着站起,连忙想调转头跑回房内报警。
可她脚步刚刚偏过一寸,那人也恰在这时出来。
他们迎面相碰,那人似乎先看见了她,抬手在她背后喊了句,喂。
在撞见他的一刹那,傅云娇心中大骇,尖叫一声,再顾不得思考。
“你别过来,我手里可有刀!” 傅云娇口中大喝,随手抓起尖刀挥向前
慌乱间,她好像正刺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扬手。
哗啦裂帛作响,漫天飘起粉尘
整个储藏室被笼在灰白中。
傅云娇以为自己划破了歹人的胸口,刚想跑,又被眼前粉尘蒙得晕头转向。
她呛得狂咳不止,挥手扇开浊气后…
只见蒋勋怀抱着那袋被她划成两半的面粉,目瞪口呆在原地不住地打喷嚏
此情此景实在有够离谱。
蒋勋既气她对自己挥刀,更气自己满头满面都被面粉糊了个大白。
他羞恼地把怀中只剩半袋的面粉掼在地上,吐出嘴里面粉,说,“傅云娇,你大晚上是不是有病?”
傅云娇承认自己确实没在短时间内思考周全,拍了拍头发上的面粉渣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您会在半夜下楼来,还以为是小偷。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我们都出不去一点,这儿还能进小偷?”蒋勋瞥了眼她握的尖刀,又说,“怎么,要真是小偷,你是想凭自己就和他单挑?”
傅云娇低头不说话,挑了鬓间的灰。
蒋勋抖落上衣,念叨,“我就说我真的是要被你气死,白天还体弱多病,这会又生龙活虎了是吧,幸好我躲得快,不然我就血溅当场了”
“哪有那么夸张” 傅云娇心底嘟囔。
蒋勋带着气问,“你刀是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 傅云娇说。
“谁送的?” 蒋勋挑了下巴昵她,“你男朋友?”
“不是。”傅云娇转了话题,反问他,“您下楼来干嘛?”
“我来找东西不行吗。”
“找什么?”
“找找酒。”
“酒?”
蒋勋抬了抬眉,“对,我找酒行不行,我以前酿的那坛梅子酒,我今晚想喝了不可以吗。”
他声音淡下去,又重复到,“就是突然想喝酒了而已”
“哦” 傅云娇轻轻应着。
她想起他白天在电视看到自己父亲的那画面,定是不好受的。
松开发,理了理衣领,没再规劝他什么,只说,“前几天整理储藏室的时候,我把酒放进最里面那格了,您等我取一下。”
蒋勋答了句哦,退到门外,给傅云娇更多转身的空间。
他扶拐杖挪向一角,余光见头顶上方不时落下的水滴。
那些水滴是他下楼时无心注意的,现在顺延水滴往上看去。
就看到那根晾衣绳,飘飘荡荡几件衣服。
大人衣服一看就是傅云娇的,都是他见过的那几件,一点也不稀奇。
除此之外,再看向右侧,绳的最右端晾起两件短裤。
那两件短裤巴掌大小,颜色浅浅淡淡,没什么花纹,只有一小圈蕾丝。
他们挂在一块,安安静静的。
也是她的。
蒋勋看了两眼,移开视线,挠了下眉心。
指甲缝里有面粉屑,墙角有脱落的漆,左边地砖有几块斑点。
蒋勋出师表背到第二段,眉心越来越痒。
他抓了把头发,终没忍住,咬牙对储藏室里喊,
“傅云娇你到底找到了没!”
第20章 梅子酒(2)
一颗颗滚圆的青梅在玻璃罐中漂浮,傅云娇拖着罐底往电梯里走,蒋勋跟在她身后。
假肢磨得他破口发烫,蒋勋走不快,一步深,一步浅,人影忽高忽低。
傅云娇似乎有意配合他的步速,抱着那坛透明罐子,也走得慢慢悠悠。
电梯下降,他们一前一后等在门口,谁都没先说话。
傅云娇晚睡时穿一套棉质睡衣,灯光下看不清颜色,像蓝又像紫。
她后背沾着还没掸干净的面粉印,模模糊糊地,从后腰一直挂到衣摆。
衣摆被过道的风吹得微微起伏,傅云娇的发垂荡下来,像张浓黑的帷幔。
蒋勋低头,看下去,看她发梢延伸到臀,突然毫无预兆地想起那两件短裤
它的花样,它的布料,还有那一小圈的蕾丝,此刻都鲜活地复刻在他的视线里。
越想驱赶杂念,脑子里平白无故乱窜的思绪就越是像要跟他作对似的。
蒋勋皱了眉,偏过脸,盯着电梯数字跳跃,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疯了。
电梯很快到达,傅云娇未迈步,蒋勋先一步挤进去,咳了声。
傅云娇怀里罐子被撞得一颠,抬头略疑惑地看了看他。
蒋勋手按住电梯门,身子却没让,眼朝下,张嘴说,“看什么,上不上来?”
傅云娇也不明白他好好地非挤在她前头是为什么,抱了罐子说上,几步挪到他背后。
蒋勋收手,关了电梯门,直上一楼。
玄关感应灯,一点点亮起。
傅云娇把酒罐放上餐桌,去厨房洗了只酒杯,再热了两小碟她做的点心。
蒸锅加热时,蒋勋就靠在厨房门边,有时看看地砖,有时又看看她。
“可以了。”傅云娇把锅盖揭开,用隔热手套端出瓷碟,“冷一冷就能吃。”
“哦。” 蒋勋正了身体,突然说了句,“谢谢。”
他说的谢漫不经心,不诚恳,也不敷衍。
傅云娇摘下手套看他。
他还是他,白的脸,黑的眼,宽肩罩在衣衫下,半边身子歪斜。
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同。
洗完手,傅云娇说,那我先走了。
蒋勋说好,从她手里接过那盏酒杯和碗碟,一个人走去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