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刻的耽误,只跟燕绥打过招呼,燕茫茫便日夜兼程地赶了来。
相对完好的建筑里,偶尔有穿着红十字会标志和绿色医生制服的人员从燕茫茫眼前一闪而过,步履匆匆。
燕茫茫想找个人问问,往往没来得及开口,人便走出了几步开外。
天色渐晚,仿佛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便已模糊不清。
供电设施没有完全恢复,天一黑,病人的痛苦呻吟,病人家属的尖叫、哀嚎似乎越发凄厉,燕茫茫听得更是一阵一阵的心神不宁。
几栋建筑几乎找遍,也问过好多个人,可,没人认识他形容的中国医生。
“do you know where tg is”(你知道廷在哪里吗?)
“he was treatg the wounded the bob shelter”(他在防空洞救治伤员。)
“ok ok,i see”(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两个穿着白色隔离服,明显是医生的白种人正边走边说话,燕茫茫从两人的对话里立马捕捉到一个“廷”。
“exce ,do you know gu tg”(打扰一下,请问你们认识顾昀廷吗?)燕茫茫立马紧走两步追上两人,焦急询问。
“i a his friend,and i a very worried about hi now”(我是他朋友,我现在很担心他。)见两人露出疑惑的神色,燕茫茫飞快解释。
“oh,well,he&039;s the bob shelter,go fd hi yourself”(噢,这样,他在防空洞,你自己去找他吧。)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说,说完,不等燕茫茫道谢,两人已经转头走开了。
防空洞,防空洞。
“顾昀廷在防空洞救治伤员,他没事,他没事。”燕茫茫顾自在心里念叨。
可当燕茫茫找到时,入眼的景象,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忘记。
不甚明亮的防空洞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儿,成排成排的病床(不能称之为床,大多是直接铺在地上的被褥。)上躺着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人,他们因身体巨大的痛楚而喊叫,呻吟,哭泣……
声声入耳,此起彼伏……
燕茫茫从来没听过如此绝望又凄惨的声音,简直人间地狱。
燕茫茫脚步沉重,简直不能再往前移动一步。
可顾昀廷就在这里,消失了一年的顾昀廷就在这里,他日思夜想的顾昀廷就在这里啊。
他眼里娇气怕疼,精致臭美的老男人,在这样艰苦危险的环境里是靠什么坚持下去的?
沿着狭窄的地狱通道沉重挪步。
眼前。
就在眼前。
哪怕只一个粗略背影,燕茫茫知道,就是这个人了。
镊子熟练且准确地从血肉模糊的大腿伤处清理出异物,严肃又温和的声音响起,“jt be patient(再忍耐一下。)”
错愕。
错愕的是熟悉的声音,却不是熟悉的语气。
在他面前,顾昀廷何曾如此正经地说过话。
“don&039;t ove,bear with it,it will be fe on,look next door to you,you are very cky。(不要动,再忍忍,很快就好,看看你隔壁,你非常幸运。)”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躺在被褥上的人没有精力看隔壁,燕茫茫却看了,隔壁同样躺着的血肉模糊的男人,一条腿已经不知道遗留在了何处。
没有麻药,这样的痛楚不是寻常人能忍受得了的,男人在大汗淋漓的痛苦的喊叫里,腿止不住地发抖。
一双白净的大手压住了发抖的腿,顾昀廷顺嘴说了声“thank you”。
“不客气。”燕茫茫开口。
镊子明显停了一瞬,顾昀廷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处理包扎好。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不知道是第几个。
两人默契地配合,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当顾昀廷与另外几名医生终于处理完所有伤员,带着燕茫茫从防空洞出来时,太阳已经毫不吝啬地照耀着大地。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
硝烟战火,垂死挣扎,命悬一线,似乎从来不存在。
如果不是此时残留的不知道多少人的血的衣物提醒着。
一间几平米的小屋,一架单人钢丝床,一张木质书桌,一把不配套的椅子,便是顾昀廷的住处。
堪称粗暴地拉下顾昀廷的口罩,燕茫茫疯了似的吻了上去。
“顾昀廷,我好想你啊。”
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经过一个吻。
终是成了温柔低语。
燕茫茫x顾昀廷(二)至死方休
转醒。
狭窄简陋的屋内,顾昀廷已不知去处。
书桌上放着一个面包,一瓶牛奶。
燕茫茫弯起嘴角,这一觉,莫名睡得踏实。
顾昀廷剪了短发,很短,贴着头皮的那种,依旧很好看,皮肤黑了几度,意外地很……有味道。
除了那句“顾昀廷,我好想你啊。”两人没再说过别的。
顾昀廷大抵是太累,洗过澡,贴着燕茫茫便睡了过去。
开门。
太阳刚刚稳在地平线,金色的阳光给残破的建筑镀上一层金光,一派孤寂悲怆。
书桌上整齐摞起五六本厚厚的书,燕茫茫拿起一本,又一本,再一本,全是他看不懂的专业医学书籍,唯一一本读物,英文版《鱼没有脚》,燕茫茫翻了两页,完全没有兴趣。